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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看水浒:字缝里的梁山规则与江湖世界之天下第一‘二奶’李师师

======== 第四编 情欲的罪与罚 ========

民间歌谣与传言

  在没有网络、没有广播电视、也没有报刊的古代,当政者比较在意民间的各种歌谣和流言。--因为这些看似无意、十分诙谐辛辣的歌谣、传言往往是民间情绪的真实表现。所以从周代开始,天子和诸侯命令那些没有儿女的孤寡老人,在采诗官的带领下,摇着木铎,深入到田间地头采集老百姓心口传唱的各种歌谣,以观民间风俗和执政的得失,套用现在的话,就是“了解舆情”。--那些孤寡老人,政府发给一定的报酬给养起来,大约可算作“以工代赈”。

  因此,自古有点想法的人也往往利用童谣、儿歌这种形式为自己造势,以显示自己是上天所命,来凡间有特殊使命的。--其实这些歌谣大多是不安分的文人制造的,因为简单易记、朗朗上口,好奇兼好玩的小孩儿一学就会,然后传唱甚广。而统治者视这些歌谣为“谶言”,十分重视。《三国》中的长安小孩唱着:“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想必是类似王允那样不满董卓老贼荒淫残暴的人而造出来的舆论攻势;明末流传“十八子当主神器”,大概也是闯王部下故意放出来的烟幕弹,如果真是上天所钟爱李闯的话,也不至于当了几天大顺的皇帝就仓皇南窜,不知所终。

  水浒里最有名的一首儿歌是:“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在宋江浔阳江头题写了反诗,被黄文炳举报后,知府蔡九开始本没有太在意。直到黄文炳提醒他:“相公不可小觑了他。恰才相公所言尊府恩相家书说小儿谣言,正应在本人的身上。”政治敏感性不强的纨绔子弟蔡九这才如梦方醒,下决心铲除这个不稳定因素。我猜测这歌谣大约也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宋公明策划好的“成名方案”,利用儿歌炒作自己,积累当老大的资本。所以他上梁山后,见到了晁盖,还不无得意地提到了这首儿歌,以是自己当首领的合法性比晁天王强。

  水浒中最有名的传言就是风流皇帝宋徽宗和东京城第一花魁李师师的“零距离”关系。皇帝是天下第一人,自然是级别最高的公众人物,被星斗小民们关注一言一行自然是很正常的事。可惜大宋不是美利坚,克林顿和莱温斯基的关系仅仅登堂入室,还未到亲密无间,就被美国媒体紧紧咬住不方,全方位多角度地给予曝光,让身为地球上最有权势的美国总统克林顿像被脱光衣服一样,被全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欣赏裸体。--这领导人当得真憋屈。大宋没有现代意义的新闻媒体,也没有现代意义的新闻自由,皇帝居九五之尊,权威不容亵渎。但“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只能通过口头传播这些事情。宋江和柴进、燕青等人化妆进入东京城走门子时,路过李师师所在的勾栏,看到“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的“招商广告”时,问茶博士:“前面角妓是谁家?”茶博士道:“这是东京上厅行首,唤做李师师。”宋江道:“莫不是和今上打得热的。”茶博士道:“不可高声,耳目觉近。”

  看来这风流皇帝宋徽宗和李师师的那点关系,在大宋朝已经成了“地球人都知道”的公开秘密了,大概连契丹、西夏、大理、吐蕃这样的番国也许亦有所闻。而且像宋江这样想走二奶后门,以达天听的恐怕也不是少数。作为皇帝,虽有乾纲独断的权威,但禁不住悠悠之口议论自己的私事。大宋那么多人,你总不能派无数的小吏专门来监控这种传言吧。何况大宋朝许多像宋江、戴宗、雷横、朱仝这样与朝廷三心二意的小吏,没准还会加入传播皇帝风流故事的行列。

  王怡兄曾经说过皇后具有公共属性,此话有道理。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必须满足男性子民们合理的心理活动,对权力和女人,皇帝和草民的期许没有什么质的的区别,因此对“御用产品”,大多数男人有种也想试一下的心理冲动。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心理学、社会学课题。就那么些并不符合现代饮食观念的红烧肉,因为某人吃过大家便争相品尝,那些为某人专门烧制的陶瓷因为打上某种文字,某人从未用过但尘封多年后,价格飙升。而女人是最重要的“御用产品”,让草民们“意淫”一下当然正常。在皇帝千方百计的打击“僭越”的高压下,这种“在场”的体验大多是想象。不过我觉得这位发明瘦金体的多才皇帝还算开明,自己宠幸过李师师后,并未为她建造别居,将其垄断,而是让她仍从事本职工作,在元宵佳节依然接客。不像别的皇帝,用过的东西必须放进纪念馆,作为“圣迹”草民只能远观而不可近玩。--凭这点我佩服这样最后葬送大好河山的皇帝的大度。

  在历代奚落挖苦国君臭事的歌谣里,有两首最著名,尽管经过孔老二的“删诗”,依然存在《诗经》中流传至今。

  这两首诗都产生在中原大地。周朝的豫北有三个小国:邶、庸(加耳)和卫,中原大地居民多是商人的后代,在西部的后起部落周灭掉他们的中央王朝商以后,商的子民由于远远多于周人,不可能全部被杀掉。外部来的征服者只能采取殖民、同化、监视的办法,一点点确立新王朝的权威。遗民们要么被迁徙,如让他们去渤海附近;要么就这样被分成许多小国,封周朝的王室或功臣去作诸侯,统治这些遗民。卫国的国君就是这样的“殖民者”。

  商人热情奔放、敢爱敢狠,所以才有纣王这样精力充沛、好美女醇酒的帝王,可是战斗力和掠夺性自然不如西部偏僻之地的周人,他们先丧失了自己的中央王朝,后来卫国又被北方来的狄人灭掉。

  文化发达、崇尚人性的国家总打不过野蛮国家,这是中国的历史宿命。

  卫等三国的居民顽固地保留自己的文化和民族性。在淇水之滨,他们无周人的男女之防,他们的年轻人开放活泼,他们在一种充满情欲的气息中恋爱、交合,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伦理道德。因此长期被服膺周礼的后代读书人垢病。--而来统治这些开化之地的贵族,也渐渐变得更加开放,以至于没有廉耻。

  当时的魏宣公给自己的儿子ji(但立人加“及”)娶了个媳妇,看到自己的儿媳宣姜漂亮,便变了主意,自己纳之。--后来的李隆基搞了寿王的老婆、自己的儿媳杨太真用的也是这招。而这位公子ji (亻旁及),又是宣公和自己父亲的侍姬夷姜私通所生。宣公这老爬灰死翘翘后,正当如狼似虎年华的宣姜又和宣公的庶子顽私通,生了五个儿女。你说这宣公,上搞庶母,下搞儿媳,他的儿子自然有乃父之风。--这关系够乱的。

  在如此开放文化中长大的百姓也感觉过份,作了两首诗嘲笑他们。

  一首是讽刺宣公爬灰的《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渳渳。

  嬿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嬿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翻译成现代白话文就是:

  “新建的高尚住宅好漂亮,旁边的河水清澈浩荡

  本来嫁给儿子夫妇般配,癞蛤蟆公公夺去真流氓。

  新建的楼房真是高大,旁边的河水东流哗哗。

  本来是郎才女貌和和美美,可烂牛屎上把鲜花插。

  渔网张开本向想等大鱼大虾,可钻进来的是只癞蛤蟆。

  公子少女多么的匹配,可要陪伴这萎缩老头痛苦呀!”

  讽刺宣姜和庶子私通的是《鄘风墙有茨》:

  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上的蒺藜,扫不掉呀。宫中的传言,没法说呀。若是说出来呀,那可真是丑死啦)

  当高官真是很累,有点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当时信息不发达的春秋时代都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卫国这些国君和国母,比起宋徽宗和李师师,品位的差距不能以道里计。

两个失败“二奶”的教训

  水浒描写的基本上是男人的世界,满篇多是杀人、放火、喝酒、吃肉,描写风月的笔墨不多。寥寥可数的女人中,除了林冲娘子这样的贞节烈妇外,其他的不是如孙二娘那样的“野蛮女友”,就是潘金莲、潘巧云那样的淫女荡妇。

  在这些女人中间,有两个“二奶”不可不提,那就是被宋江杀死的阎婆惜和促使雷横落草的白秀英。

  这两个二奶都是东京人士,也就是说在首都长大,眼界开阔,阅人无数,见识过“五陵年少争缠头”的京都美女,山东郓城那样小地方的汉子,即使如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宋江,照样难入她等青眼。--因为风尘中慧眼识李靖的红拂女毕竟是奇缺得如大熊猫一样。就像现在,某些满口雪莱的诗人或者动辄哈维尔的宪政精英,进了歌厅,还没有大街上刚刚混江湖的“古惑仔”更讨小姐喜欢。

  阎婆惜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和父母一起从东京流落到郓城那个穷地方(未必是她的亲父母,或许是养“瘦马”的养父母),父亲死了,当地还刚刚解决好温饱问题,娱乐业不发达。《水浒》中写道:“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估计那时候公款娱乐还不甚流行,她只能屈身给宋江作了没名没份的“二奶”。

  宋江在江湖中是及时雨,是小孟尝那样的人,可在“我拿青春赌明天”的阎婆惜眼中却一无是处。如果名媒正娶的话,宋江再无趣终究是她的老公,能一起生孩子过日子,终身有个依靠,可她的出身不可能成为已进于郓城上流社会宋江的妻室,甚至连妾的名份也不确切。而宋江长得太对不起观众,黑黑胖胖,又生活无趣,胸怀壮志心忧江湖却不能哄女孩子。除了被宋江养活外,她既得不到乐趣,又满足不了性欲,还不可能有名份,那么她喜欢上年轻英俊、乖巧伶俐的张文远便是自然的事情。

  阎婆惜毕竟只是个普通的风尘女子,没有红拂的眼光,没有李师师的福气,没有杜十娘的心计,她只能一心一意爱上张文远,而及时雨的威望、名气以及勃勃雄心这些无形资产,在一个婊子的眼里也许不如一朵玫瑰花。

  同为押司显然宋江的资历、人际关系、声望远远高于张文远,舍宋江而爱张文远,这是阎婆惜的第一错,--真正的爱情对于二奶来说是奢侈品也是杀伤自己的刀刃。傍大款还挑什么年龄相貌?主要看他是否有钱是否有发展前途。阎婆惜可能以为宋江只能永生为吏了。

  阎婆惜的第二错就是低估了一代枭雄宋押司的狠毒与权谋,此等女子毫无江湖常识,引来杀身之祸也是自找的。她可能以为宋江无非和自己的相好张文远一样,不过是见到县令相公唯唯诺诺的小吏而已。她读完了晁盖等人给宋江的感恩信,应该想到,敢于将犯那样重大罪行的江洋大盗放走,能被黑道众多好汉拜服的宋押司,其胆量、智慧以及江湖地位可想而知。二奶得知包养自己的黑老大惊天大秘密时,应当如何做呢?

  第一种选择是装着不知道,反正宋江喝醉了。自己装着根本没有动过招文袋,即使宋江怀疑也不至于当场杀死她。

  第二种选择就是对老大说,我无意知道了这事但小妾有100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去,而且发誓从此以后死心塌地跟着老大走。--没准以后真做个押寨夫人。

  可被爱情与金钱冲晕脑袋的阎婆惜做了最不应该的选择:敲诈宋江。你敲诈一点金子不要紧,还扬言要立马给钱,不然拿着书信去公厅告官。从阎婆惜的话中可以看出她很有些小聪明的。看惯了曲本(现在的肥皂剧)的小女子知道“公人见钱,如蝇子见血”,没有将送来金子退回的一般规律,也知道“歇三日却问你讨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讨挽歌钱’”,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她害怕退回书信宋江再也不会承认,因为在郓城县宋江黑白两道通吃,他的话更容易被人相信。但也可以让宋江打个欠条呀,等金子拿到,立刻回到东京,盘个店铺,招个郎君过小日子不也很好吗?这个傻妞枉跟宋江一场,对宋江一点也不了解,最后把宋江逼上绝路便把自己逼上死路。她不明白,在杀一个当地没有根基的风尘女子的罪过和作为堂堂押司放走江洋大盗的罪过相比,前者的更小。

  大概五年前深圳也有过类似阎婆惜这样的傻二奶,这位二奶被杀倒不是讨厌包养者而是因为她太爱包养者。湖南衡阳一位刘姓女子花容月貌,在深圳某防疫站工作,做了一个派出所所长的情妇。这位湘女犯了和杜十娘一样的错误,动了真情,最后非得要嫁给那个派出所长。那位已有妻室的所长是多年的先进工作者,他怎能为一个二奶和糟糠之妻离婚,搞得身败名裂误了前程?所长答应给她青春损失费,从30万加码到80万,那可是五年前呀。可这位痴情女子说就是给她一座金山她也不干,她只要和所长结婚,否则就告发到有关部门。以此要挟以为点中了命门,最后所长只好雇用黑道上的人,制造车祸结果了这女子的性命。

  如果说阎婆惜是傻而被灭口,那么白秀英则是因狂遭祸。

  白秀英也是从东京来郓城捞世界的,她傍对了人,是新任知县的二奶。也许因为来郓城时间太短,她和当地最高首长的亲密关系还不被很多人知道,那时候的干部选拔考核还有些规矩,至少知县的二奶依然卖唱,没有承包县政府的工程,更没有由舞女变为法官--因此不识泰山的雷横一不小心触了霉头。

  白秀英唱完后讨大家的赏钱,坐在VIP包厢的雷横忘了带钱--作为巡捕都头的雷横,在郓城地面上,信许没有带钱的习惯。你想新警察小武都可以免票看电影,而且坐在包厢里面,堂堂的都头来看戏岂不是抬举你?

  雷横不识庐山真面貌可以理解,你白秀英只要暗示一下,雷都头不仅明天会补钱,也许还会派人来给你护场子。可白秀英这位京都女子自以为有和县令的关系,狂得不得了。--她难道不了解小地方自有小地方的规则?也不了解一下社情?了解一下郓城地面上的人物再做买卖。她和自己的父亲白玉乔一唱一和讽刺雷横。特别是白玉乔以京城来的人口吻说:“我儿,你自没眼,不看城里人村里人”。当别人说这是雷都头时,白玉乔还辱骂道“只怕是驴筋头。”--堂堂的都头大人哪受过这样的侮辱?打他一拳是自然的。

  可挨了打的白秀英还不吸取教训。雷横知道她的身份后大约会上们负荆请罪,赔上银子,你就坡下驴给个面子,雷都头就会成为你在郓城的保镖。可她因为有大靠山,告了恶状让县令枷了雷横,而且枷在她经营的勾栏面前示众,还让其他的公人,原来雷横的部下或同事打雷横。这个县官也是脑子进水,履新不久为了自己的二奶如此得罪手下的众多干部。因为这不仅对堂堂汉子雷横是奇耻大辱,而且让其他的干部也有唇亡齿寒之感。正如雷横母亲控诉那样:“几曾见原告人自监着被告号令的道理。”

  这不识字的老婆子都明白起码的法律,即使执法也应当由政府来执法,哪能由原告执法?可恶的白秀英还打了老太婆,标准的孝子雷横再也忍不住了,用枷打死了白秀英。--这叫欺人太甚,自取其祸。

  今天像白秀英这样狂的二奶也不少。当年成克杰在位时,他的二奶李平在广西便能呼风唤雨。做二奶的,不能像阎婆惜那样傻,也不能像白秀英那样狂,这样的教训得吸取呀。

天下第一“二奶”李师师

  和两个失败的二奶阎婆惜和白秀英相比,李师师显然是一个成功的二奶。她不仅傍上了天下第一人道君皇帝宋徽宗这个大款,还狠狠地赚了梁山泊那伙强盗的一大笔银子,让这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出了银子还对其感恩涕零。

  李师师有如此的通天本事,能成为天下第一二奶,仅仅因为其色艺双全是不够的,通过水浒的描写,我们能窥见她过人的智慧,娴熟的交际手腕和通达的处世态度--和阎婆惜、白秀英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白秀英因为仗着是县令的二奶。骄狂得不把整个郓城的大小官吏放在眼里,最后侮辱了雷横母子遭遇杀身之祸。照这个逻辑,皇帝的二奶李师师可以狂到天上去了,天下人除了皇帝谁也不能入她的青眼。但李师师能戒骄戒躁、谦虚谨慎,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正是李师师高于白秀英等人的地方。

  作为东京最大的娱乐公司的花魁和汴梁歌舞团最红的歌星,李师师被皇帝包养后,应该金盆洗手专司伺候道君皇帝,或者搞一个正五品或从四品之类的歌舞团团长,让赵官家掏公帑把她养起来。--她在皇帝耳旁吹吹枕边风,这事不难办到。可李师师没有这样做,她还是在风月场所做她的花魁,而且是真做,依然笑迎天下客。不过因为是御用的,价码高了点--哪像后来一些大牌歌星被高级官员包养后,寻常百姓就难近芳颜了。从这点看,具有艺术家气质的宋徽宗还是能与民同乐的。这位后来被金人俘虏的皇帝虽然荒淫,但写得一笔好字,更兼吹拉弹唱无所不通,也算多才多艺吧。

  因为李师师还坚守在为大宋风月事业兢兢业业工作的态度,宋江等梁山泊的反贼才可能通过“二奶”路线,让自己想被招安的一番真情让皇帝老子知道。

  皇帝常居深宫,中间关山重隔,又被高太尉这样的奸臣蒙蔽,想通过高太尉等权臣向皇帝表白真心受招安之心的路子已不可行。走李师师这个二奶的路子,是当时梁山诸人的惟一选择。

  通过风月歌舞界,向上层施加影响传播信息的古老办法至今还在使用。民国时期的上海和天津,一些类似陈白露的交际花就充当了民间和官府的桥梁。

  梁山泊首先派出了第一美男兼公关部长燕青出马,三两下就搞定了李师师的经纪人李妈妈。然后再带领宋江等人去见李师师。由于出手阔绰,立马被李师师母女另眼相看。你看李师师拜谢道:“员外识荆之初,何故以厚礼见赐,却之不恭,受之太过。”态度多么谦恭,谈吐多么得体。

  等宋江喝了点酒,指指点点吆三喝四,露出梁山泊贼首的面貌后,再加上骂骂咧咧、长得粗野的李逵,作为沾过天子雨露的李师师来说,心底里对这伙举止不雅的土财主未必瞧得起,但她恪守了风月场良好的职业道德。宋江介绍李逵:“这个是家生的孩儿小李。”你看李师师如何幽默:“我倒不打紧,辱莫了太白学士。”风流倜傥的大才子李白,色冠群芳的李师师,只会杀人喝酒的李逵,三个姓李的如此排列在一起,令人开心。这与时下一些风月场所只会讲黄段子的小姐们相比,砍柴不得不感叹,优秀的青楼文化,到今天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继承。

  李逵打了为皇帝提供保卫的杨太尉后,惊了御驾。宋江一伙的真实面貌露了出来,接待如此重大的反贼,隔在别人那里早就被东京警备厅抓进去了。可因为是皇帝的二奶,“李师师只推不知。”--二奶的级别越高,安全系数也越高。

  等燕青再次进京见了李师师后,李师师已经知道上次闹东京一帮人的身份。但见过了大风大浪的师师根本不当回事,她对燕青说:“你不要隐瞒,实对我说知;若不明言,决无干休。”听说梁山泊人真心想招安时,李师师安慰燕青:“你这一班义士,久闻大名,只是奈缘中间无有好人,与汝们众为作成,因此上屈沉水泊。”

  侠肝义胆的李师师,向皇帝引荐了燕青,燕青报告了宋江真心想招安一事。没有师师的引荐,梁山泊人不可能被招安,宋江被招安的愿望实现,李师师功不可没。

  李师师相助梁山泊人成了招安大事,除了受了钱财,喜欢燕青等原因外,我认为还由于李师师的见识与经历有关。风月中人按理最应当理解江湖人士,他们往往都有难言的人生际遇,有种种辛酸,他们的道德观、是非观不同于正常社会。李师师有幸傍上了皇帝,但她没有得意忘形,依然明白自己的身份。能对梁山泊人给予“同情的理解”。--看水浒中女人,我以为最可爱的就是李师师。

  二奶左右王侯,妓院胜于官衙,风月影响政治。这算是我国政治传统之一吧。

皇帝偷情是风流 草民偷情是罪过

  中国文人在曹雪芹之前,描写真正爱情的太少,而写男女不道德的偷情却比比皆是。《诗经》中的《静女》、《蒹葭》写一转三折的思念之情的名章,出自民间的无名氏之口;焦仲卿这样尾随爱妻刘兰芝而去、敢于殉情的男人也是民歌中出现。--大多数文人恐怕还瞧不起他的没出息。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与织女、白蛇与许仙的爱情故事都是民间传说。白居易在《长恨歌》中歌颂的“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的爱情背后,实则有着公公夺儿媳的不伦;元稹的《莺莺传》写的是始乱终弃;而《三言二拍》里面多的是李甲这样辜负杜十娘的小男人。

  在爱情面前,女人更勇敢更坚韧更有一种为爱痴狂的无畏,一对恋人碰到爱情难题的时候,最先逃避退却的往往是男人。或许中国男人在爱情面前这种胆怯、柔弱决定了没有勇气去文艺作品中寻求最美最真的爱情,反而对描写被抛弃的怨女,不得善终的荡妇,搬弄是非的媒婆大有兴趣,写起偷情来,笔墨纵横、汪洋恣肆、才气透纸。《水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李碧华曾说过施耐庵大概感情上受过女性的打击,因此才笔下的女人几乎要么是孙二娘那样的野蛮女,要么是潘金莲那样的荡妇。--一百零八将里面惟一有姿色、出身好、武艺高强的扈三娘却让宋江配给好色、丑陋的矮脚虎王英。似乎一朵鲜花不插在牛粪上,施耐庵就不自在。这并不独独是施耐庵的毛病,这种爱情人格的不健全,中国传统文人都有。文人们一方面纳妾无数,像李渔那样对女人的姿色、媚态、服饰化妆甚至房中术研究得十分专业。另一方面羞于说自己的真爱,即使真的爱妻子、爱情人,也得等到人家死了才放开心扉写悼亡诗文。这种不健康的爱情观使男人们将女人看成玩物、看成私有物、看成工具。为爱情不要江山不要官位的是没出息的傻蛋,而视“女人如衣裳,兄弟如手足”的男人则受到敬仰。在几千年的专制社会里,男人敢爱简直是原罪,而于风月场所玩弄女性则是洒脱与自在。

  施耐庵的笔下,惟一的好女性是林冲的妻子张氏,非施氏厚爱张氏,而是施耐庵觉得林冲太完美了,非贞女不能配他。当陆虞侯将张氏骗到自家,引高衙内进来污辱时,林冲赶到,对妻子的第一句话竟是:“不曾被这厮玷污了?”娘子道:“不曾”。爱妻至深的林武师依然冲不破“失节事大”的礼法桎梏,大才子施耐庵也许认为只有不失贞,张氏才有被林武师爱的资格。

  古代文人中,我独爱雪芹,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具有现代人道主义的关怀,能以平等的眼光去看待女人,去歌咏她们的爱与忧愁。大概是因为他是汉军旗的人,和纳兰性德一样,未被汉族那些陈腐的东西过多污染,保留着一份真纯。

  施耐庵写爱情笔拙或者是不屑,而写起偷情来,那样津津有味,疏密得当。

  《水浒》中写偷情的有:西门庆和潘金莲;潘巧云和裴如海的偷情;白秀英和郓城知县的偷情;卢俊义老婆与管家李固的偷情;阎婆惜和张文远的偷情;李巧奴和张旺的偷情;四柳村太公的女儿与邻村王小二的偷情;王庆和童贯侄女娇秀的偷情;当然,还有大宋第一人和大宋第一“二奶”李师师的偷情。

  这么多的偷情,施耐庵写出来,让人读了却没有重复、拖沓之感,每一次偷情写出来别有面目,施氏才气真如汩汩泉水。只是在他的眼里,偷情都是罪不可赦的大恶。

  潘金莲和西门庆的通奸发展过程,不仅是一部《水浒》中写偷情最精彩的,即使放在中国所有写偷情的文学作品中比,都可以排在前几位。西门庆向潘金莲套磁那番功夫,金圣叹评价为:“妙于叠,妙于换,妙于热,妙于冷,妙于宽,妙于紧,妙于琐碎,妙于影借,妙于忽迎,妙于忽闪,妙于有波桀,妙于无意思,真是一篇锦凑文字。”“真所谓其才如海,笔墨之气,潮起潮落者也。”

  西门庆与潘金莲、王婆用计鸩杀了武大郎,显然是刑事犯罪,当依律处置。可在谋害大郎之前,两人的奸情,却属于道德调整范畴,而非罪行。潘金莲对武大郎的忠贞义务,是外部的礼法强加的,而非潘氏自愿。潘金莲在做使女的时候,因为反抗主人的纠缠而被记恨,白送给“身材短矮,人物猥琐,不会风流”的武大郎,--可见潘金莲原来并非是人尽可夫,见钱眼开的人。武大郎既不能满足潘金莲的感情需要,亦不能满足其性欲需要。“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让癞蛤蟆吃上天鹅肉,施耐庵就感觉很爽,心态何至如此?

  西方文学中,作者对爱情得不到满足的红杏出墙行为,往往抱以一种同情的理解,即使有“错”,但无“罪”,如查太莱夫人和安娜卡列尼娜。--西方的文明里,更重视人性。而在潘金莲挑逗武松时,从武松的眼里以及耐庵的笔下,已经是“大大的罪孽”。潘金莲想:“大虫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气力。”男人健壮在女人眼中自然是优点,这是最质朴的审美观。当潘金莲的挑逗变得赤裸裸时,武松的反应过于剧烈,简直将潘金莲的皮剥了,让人家的自尊荡然无存。“嫂嫂,休要恁地不识羞耻!”“武二是个顶天立地、噙齿戴发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没人伦的猪狗,休要这般不识廉耻。倘有些风吹草动,武二眼里认得嫂嫂,拳头却不认得嫂嫂!”武二不为美色所惑,不怀人伦固然是条真汉子。可潘金莲喜欢他,也不是什么罪过呀。嫂嫂喜欢英俊潇洒的小叔子,难道就十恶不赦了,让武松如此辱骂他,其实武松大可不必出粗口,你悄悄地走了,不再理她,彼此不伤面子不就得了?爱之深便会恨之切。潘金莲幽怨地说了句“好不识人敬重!”女人的那颗脆弱的心,谁人能理解?

  即使受到了武二如此的辱骂,当武二即将押送礼物上京时,前来向哥嫂告别,潘金莲对武二爱情的幻想还未破灭:“莫不是这厮思量我了?却又回来?那厮一定强不过,我且慢慢地相问他。”可武松当着武大,如此警告了潘金莲。--这就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了,你拒绝诱惑是你自己的权利,可嫂子是否守妇道,小叔子凭什么替哥哥来教训嫂子?你哥哥也是个有着完全民事能力的成年人,夫妻之间的种种事情,第三者没有置喙的资格。

  被爱伤透了心的潘金莲在武松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后,西门庆出来了,一个既能给她生理慰籍,又能给其心理慰籍的大官人出来了。而且西门庆并不是像张员外那样,利用权势强迫潘金莲。他是个泡妹妹的天生高手,潘安的貌,驴儿大的行货,似邓通有钱,绵里针忍耐的性格,闲工夫这五样他都具备,而且“捱光”计十个阶段,钱使到九分九,都有前功尽弃的可能,但西门庆不害怕这种“投资风险”。--碰上如此的人物,别说是潘金莲,我看是林黛玉也抵挡不住爱情的攻势。你看西门庆泡潘氏的那份温柔体贴、那份善解人意。当潘金莲埋怨自己嫁错了丈夫:“他是无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话。”可西门庆是这样回答的:“娘子差矣。古人道:‘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似娘子的大郎所为良善时,‘万丈水无涓滴漏’。”他决不是跟着贬大郎而是夸奖大郎,如此理解和尊重女人,武二等哪能及其万一?当西门庆说到自己的亡妻时,充满了敬佩感激之情:“小人先妻,是微末出身,却倒百灵百俐,是件都替得小人,如今不幸他殁了已得三年,家里的事,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出来?在家里时,便要怄气!”然后再提到自己已养的几个“二奶”张惜惜和李娇娇,没有一个及得上潘金莲。如此既说明自己不是滥情之人,博得了潘金莲的尊重,又满足了小妇人的虚荣心。那么,两人感情发展到恩情似漆,心意如胶的程度自是水到渠成。

  当武大从郓哥那里得知妻子和西门庆的奸情以后,这位老实巴交的善良男人内心一定是非常的痛苦,他意外地得到了这样一个美女,自己起早贪黑地做小买卖,供养妻子。但是感情是勉强不来的,男女是否般配不仅仅是外貌,更重要的是内心感觉,潘金莲不爱自己,企图靠自己对潘的小心爱护,感化潘金莲是难以生效的。

  这时套用现在的话,武大、潘金莲的婚姻出现了极大的危机。如何解决这一危机,现在的夫妇先可以协议离婚,协议不成就上法院,法院根据双方的过错判定财产的归属。然而那时候是大宋,女人没有主张自己婚姻的权利,要想解除婚姻,只有被动地等待丈夫写休书。而这时武大的合理选择是什么呢?显然他想维护自己的婚姻,那么是私下劝潘金莲回头,或者是等弟弟武二回来后商量,都不失为理性的选择。如果找武松商量,武松也许会利用自己都头的地位和西门庆交涉,但以武松的性格,也许会劝哥哥休掉这个败坏家风的嫂子。那样就不会出现命案了,武松、西门庆、潘金莲、武大等人的命运将完全是两个样子。可是武大采用了那时候大多数男人的办法--捉奸,这是一时激愤极容易采取的传统方法,可惜这个懦弱、善良的男人碰到了清河县有钱有势的西门大官人。他被西门踢伤了,武大如果有他弟弟十分之一的机敏,也会忍气吞声等待弟弟回来再做打算,然而他的善良他对潘金莲的爱,遭来了杀身之祸。他一半是威胁一半是善意地提醒:“我的兄弟武二,你须知他性格,倘若早晚归来,他肯干休?若你肯可怜我,早早服侍我好了,他归来是,我都不提。”家有利器不可轻易示人,这不是提醒潘金莲等人吗?最后在王婆的策划下,潘、西门毒死了武大。

  潘金莲杀夫当然是不折不扣的犯罪,我无意为潘辩护。我只想说的是武二杀嫂是一场悲剧。武大爱潘金莲却得不到回报,潘金莲爱武二亦得不到回报,西门、潘金莲两情相悦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最后演出了杀夫、杀嫂。--西门、潘金莲、王婆是罪犯,武松走正常的诉讼程度不能为兄长伸冤,最后也从都头变成罪犯。当武二扯开曾向自己眉目传情的嫂子雪白胸脯时,用尖刀一剜,当时他除了悲愤,还想到什么?

  这场悲剧却没有撕裂读者内心的力量,是因为谋杀与复仇、贞节与淫荡这种简单的道德划分减弱了悲剧的力量。人们看到的是淫妇奸夫和复仇好汉的对立两极,而未有对促使美女变凶手的深层次思考。--在施耐庵眼里,稍有出墙心思的女人就是该死的,就是不可饶恕的,中国毕竟产生不了托尔死泰、陀斯妥耶夫斯基那样具有终极关怀的作家。

  不知道为什么,《水浒》中的汉子们一个个是性冷淡。你宋三郎既然不好女色,接济了阎婆惜母女俩不就得了,为什么要包养她?既然包养了人家,却又冷落人家这不是不负责任么?难怪人家看上了风流温柔的张文远。那拼命三郎石秀更没道理多管闲事,你的义兄杨雄疏远了嫂子潘巧云,巧云碰到了青梅竹马的裴如海,和尚与已婚之妇偷情,作者便以“淫妇”、“贼秃”命名之,石秀作为杨雄的结拜兄弟,将自己的观察分析结果告诉他,已属不应该,自古“疏不间亲”,人家毕竟是夫妻,顶多善意地暗示、提醒就罢了。当杨雄醉骂巧云走漏了风声,巧云为了自保诬陷石秀调戏她,杨雄信以为真。那么作为第三人,清者自清,你就悄悄地离开得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可他竟然自己去悄悄地杀死裴如海--这不是故意杀人是什么?杀了裴如海也罢了,哪个人能保证一生在感情上不擦枪走火,可石秀怂恿了杨雄诱骗巧云和丫鬟上山,最后合伙杀了两人,巧云罪不至死吧。--我真的怀疑石秀和杨雄是同性恋,杨雄娶巧云是为了掩人耳目,不然杨雄在当地不大不小是个人物,何必娶个寡妇呢?石秀也许因为吃醋,借机杀了巧云。

  童贯的侄女娇秀喜欢上王庆更能理解。娇秀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被童家许配给蔡京的孙子,一个憨呆的傻瓜。这对一个美眉来说太残忍了,爱上“俊俏风流无限”的王庆不是很自然么?可施耐庵依然认为这种偷情是大大的罪过。当娇秀和王庆好上后,施公写道:“王庆那厮,喜出望外,终日饮酒”。--用笔如此,似乎愤愤不平。当蔡京等人找个理由将王庆刺配后,迎娶了娇秀。“一来遮掩了童贯之羞,二来灭了众人议论。蔡攸之子,左右是呆的,也不知娇秀是处子不是处子。”是否是处女,在施公看来悠悠万事,惟此最大,他好像很为蔡京那个傻孙子抱不平。

  照《水浒》那时代人的理论,妇道比什么都重要,不守妇道就被杀死也活该。潘金莲被人像配牲口一样配给武大,就应该从一而终;杨雄不爱自己的妻子,但受不了他红杏出墙,因为妻子是他的私人物品,他不使用也不允许别人染指,他痛恨妻子偷情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自己的尊颜严被挑战。娇秀也是这样,对童、蔡两家来说,利益同盟最重要,大家族的面子最重要,而女孩的幸福则算不了什么。

  宋徽宗放着三宫六院这些满汉全席不吃,跑到勾栏瓦肆泡民间的妓女李师师,尝尝这道地方小吃。这也是偷情,可在施耐庵的笔下,便不是罪过而是风流佳话了。李师师傍上皇帝后,挂出了“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的广告牌,看来被皇帝泡是可以大肆渲染的光彩事情。天下人都议论这件事,皇帝不以为许,还常常从专用的地道钻出来,临幸一下李师师。而且不避近臣,让杨太尉亲自在外面站岗。

  同样偷情为什么草民干和皇帝干这样大的区别?因为在皇权社会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万物都是皇帝的私人财产,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奴才,他睡任何一个女人不是偷情而是主人的恩宠,天下女子的房间无非是三宫六院的扩大而已。--雄性对雌性的控制权力,在动物世界和专制社会里是衡量男人权威的一个重大指数,皇帝的权威最大,因此他的性资源理应最丰富,性自由更大。而一般的官员和财主,对自己家的丫鬟的性侵犯也没人敢说出了不字,潘金莲不服这个规矩所以她的下场很惨,贾琏玩府里奴才的老婆,凤姐泼醋可老祖宗认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么一般的老百姓,对自己的妻妾有自由的性权利,泡别的女人则是觊觎,是偷情,是罪过,别的雄性动物不能原谅他。他们的性权利虽然不能和皇帝、大官比,但关起门来,这种控制权本质上是一样的。这也是杨雄可以不去滋润潘巧云但不允许自己对巧云的专属性权利受到别人侵犯。而女人呢?只能处于被处置的被动地位,让人养着,让人挑选,让人玩弄,如果自己主张自己的性权利就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套用一首民谣形容性权利的不平等:

  “皇帝胡搞是游龙戏凤,

  巡抚胡搞是深入群众,

  知府胡搞是娱乐活动,

  知县胡搞是体育运动,

  小吏胡搞是胡乱打洞,

  草民胡搞是流氓活动。”

扈三娘: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水浒中的女人,除了林冲的妻子外,似乎想不出还有谁拥有过真正的爱情。潘金莲、潘巧云和情夫那份感情,被认为是不洁的,她们是荡妇,按那时人们的道德标准,认为她们应该进万劫不复的地狱;李师师对宋徽宗而言,仅仅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万岁爷所钟爱的一道民间小吃。

  扈三娘是我最同情的一个女人,她高挑美丽,她武艺高强,她出身富裕之家,可是嫁给了矮脚虎这样好色丑陋、品行不堪的人。而这一切的源头不是造化弄人,而是宋江的乱点鸳鸯谱。--宋江把扈三娘当成一只羊羔,送给了王矮虎这支色狼。而梁山和扈三娘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李逵将她家上上下下杀个干净,就剩下她哥哥扈成逃走。

  当年楚国灭亡了息国后,美丽的息夫人被俘虏后,纳入楚王后宫,三年后连儿子都生下来了,可息夫人为了表示对故国的怀念,表示自己的迫不得已,从不开口说话,从不欢笑。后人感慨:“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连文弱的息夫人尚且这样无声地抗议,而能上马杀敌的女将军扈三娘为何这样甘于被杀父仇人驱使呢?

  归降梁山后,扈三娘每每出征,在马后张开一面旗帜,上书:“美人扈三娘”,在不知道美为何物的梁山男人世界里,她的美丽是那样的寂寞苍白,仅仅是一种类似滑稽的点缀。卿本佳人,奈何从贼?扈三娘是否被梁山人强迫服下了一种神密药品?她的精神是否已被公孙胜这样的人用法术控制?或者她势单力薄,迫不得已苟全性命于淫威之下?那么她的内心一定非常痛苦,她的苦,惟好肉欲而不解真情的丈夫能理解吗?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不会向隅而泣?

  上梁山的人中,有打家劫舍来避祸的罪犯、小偷,有被逼上无奈的体制内人,有被宋江设局诱骗来的官员,他们尽管对梁山的感情程度不一,但至少是最后自己做出了选择,而扈三娘是惟一被劫持和胁迫上山的。

  李家庄的管家杜兴向石秀、杨雄介绍说:“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如法了得。”三娘已与祝家的老三祝彪有婚姻之约,两人是通加之好,又是门当户对,男女般配。而王矮虎呢?押车的伙计出身,见财起意杀死了雇主,落草当了强盗。这样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在清风山拿住宋江后,不问三七二十一,首先想到的是“取下这牛子心肝来,造三分醒酒酸辣汤来。”其残忍不亚于李逵。劫持到刘知寨的老婆,他马上将其抬到自己的房里去,连宋江都认为,“原来王英兄弟,要贪女色,不是好汉的勾当。”当宋江被刘知寨陷害,打进囚车,半路被花荣、燕顺等人救出,王英仍然念念不忘知寨的老婆, “我明日自下山去,拿那妇人,今番还我受用。”拿住妇人后,燕顺为了不留祸患,一刀将其杀了,王英倒要和自己的兄弟燕顺拼命。其好色而无品位,至少小霸王周通抢人家的姑娘做押寨妇人,还像模像样地送聘礼,拜老丈人。第一次和扈三娘对阵时,十个回合就被三娘擒住,让这样无才无德无貌无品的人获取三娘的芳心,实在是太不可能了。

  而擒住扈三娘的,却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林冲,--胜女英雄的惟有真英雄。梁山中的诸好汉,真正和扈三娘匹配的恐怕只有林冲,林冲此时,妻子已在东京上吊自尽,扈三娘不必做妾,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林夫人。

  可是宋江不会这样想,他把女俘虏看成当然的女奴,能任意处置。宋江为什么要把一朵鲜花硬硬地插在牛屎堆上呢?表面上看是他的践约。在王英和燕顺因女人几乎刀枪相见时,他劝解时答应给矮脚虎娶一门媳妇。可天下女人多得是,像王英这样的打工仔出身的人,有肉欲少真情,找一个如史进的相好李睡兰那样的风尘女子完全可以打发他。为什么非得让这样优秀的三娘嫁给矮脚虎呢?有几种可能。

  一是宋江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必须毁灭掉的心理。宋江将扈三娘交给宋太公看管时,众头领以为宋江要这个女子。这没什么奇怪的,因为好东西先让老大享用是强盗的规矩。宋江并非不好女色,否则他不会包养阎婆惜,也不会在见李师师时酒后失态。大男孩李逵没遮拦说出了他的本性。只是自己没有让女性喜欢的本钱,女人是感性的动物,有时你的权谋你的江湖地位还不如几句好话更能获得其好感。连阎婆惜都不喜欢他,何况扈三娘?他对三娘求爱遭拒绝后,又怕霸王硬上弓有损自己的名声,毕竟他不同于在女人面前什么也不管的矮脚虎。于是就像一气之下将潘金莲配给武大郎的那位员外一样,将执意不从的三娘送给在梁山中最下作的矮脚虎受用。

  第二个原因是梁山的光棍太多,大伙都在盯着这个美女。给谁都可能伤了和气,宋江不愿意因此引起骨干们互相的猜疑。给一个大伙公认的超级色鬼,其他人反而心里平衡。

  第三个原因是为巩固自己的地位需要。林冲无异心但品性无疑都是一流,让扈三娘嫁给他,岂不是双剑合璧,天下无敌么?宋江不愿意自己手下的人有更多的真友谊、更多的真爱情,那样他的老大地位有可能被削弱。他只能把美女当成奖品送给亲信。他的几个亲信中,李逵只爱杀人,这方面没开窍,花荣有娘子,戴宗是个近似出家的人,而王矮虎是自己收罗的嫡系,当年劫囚车救他时立下大功,又好色如命,投其所好才是好礼物,能让他更加死心塌地地效劳。梁山和扈三娘毕竟有杀父之仇,送给非宋江嫡系的人,害怕枕头边策反,将三娘送给亲信有暗中监视的意味。

  《水浒》中写道认扈三娘为义妹,当着众头领将她许配给王矮虎时,“一丈青见宋江义气深重,推却不得,两口儿只得拜谢了。”王英自然拜谢宋大哥,而扈三娘当时的心可能在流血,不得已从贼,也不能从矮脚虎这样的贼呀,谁也没法给我一个三娘爱王英的理由呀。推却不得倒是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能怎样?

  众人看到鲜花往牛粪上插的时候,“都称颂宋公明真乃有德有义之士。”宋公明的“德义”,就是不把女人当人。上了梁山的扈三娘,便成为一位木偶美人,没有自己的感情,没有自己的意志,白天让宋江驱使上阵打仗,晚上回来面对矮锉子丈夫。哀莫大于心死,三娘也许在得知家破人亡后,已经心死了。

  《水浒》中的女人,美丽的、多情的、淫荡的、爱财的、英武的、贞节的,几乎都没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也没有好下场。在这样的世界里,扈三娘不从贼,她能从谁呢?

  ======== 第五编 末路时的决断 ========

英雄末路、小吏末路和贵族末路

  《水浒》中有三个人对水泊事业的发展有着决定性的作用,无他三人,梁山将不成其为梁山,水泊亦将不成其为水泊。他们三人是林冲、柴进和宋江。林冲蒙冤上山,大多勤勉于山寨之事。惟有王伦不收留晁盖一伙人,晁盖被史文恭杀死后,在两次水泊事业最关键时刻,如山中之虎豹,静候多时,突然窜出用大智大勇奠定了梁山前期和后期的基业。而柴进是梁山真正的源头,先是有恩于王伦、杜迁、宋万等人,然后再介绍林冲上梁山,使梁山有了第一个关键人物,无柴进林冲不得上梁山,林冲不得上梁山,晁盖难以顺利做梁山老大;晁盖等不上梁山,后面宋江等人壮大梁山都是虚话。宋江更不用说,他为一百零八将之首,私放晁天王等人,广招各路豪杰上梁山,最后力主招安,可谓梁山事业系于一身。

  这三人一为英雄,一为贵族,一为小吏。他们都是走投无路,不得已才上了梁山,三人上梁山的原因,上梁山之前的心态很值得对比。

  和宋江、柴进相比,林冲是真是百分之百的冤屈。宋江私放劫生辰纲的江洋大盗,为灭口杀死了阎婆惜,本是弥天大罪,按律是死罪,幸亏他银子使得好才轻判个刺配江州。柴进则是被知府小舅子夺了叔叔的老宅,对小旋风来说,最可激愤的并不是一屋之失,而是太祖皇帝允诺的贵族特权,百年之后竟然被地方官和地方官的亲戚藐视、践踏,再说李逵冒冒失失杀死了段天锡,虽罪不致死但连带责任还是有的。惟有林冲,干干净净老老实实,无丝毫做奸犯科之情节,可衙内为自己的淫欲,悍然强夺命官之妻,顶天立地的好汉竟保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对那个年代对男人来说,夺妻是最大的耻辱也是最大的权利侵害,他一忍再忍,最后连自己的生命都难以保全,无敌忍者突作怒目金刚,手刃仇家上了梁山。

  因此和与早有自己小算盘的柴进、宋江相比,林冲上梁山最有悲壮色彩,这位忠心耿耿效忠朝廷的教头不得不做强盗,其内心之痛苦、煎熬、悲愤可想而知。在朱贵的店里,上梁山之前的林冲几碗酒下肚,想起前尘往事,想起去路漫漫,想起娇妻与深仇,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便在白粉壁上写下了八句诗: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誉望,京国显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一个“仗义”“朴忠”的英雄,不能万里觅封侯就罢了,可做一本份小官不可得,过平常日子不可得,黑暗的朝廷就是这样逼迫自己本应最依仗的精英来反对自己。这首诗不仅是林冲心思的写照,也是千百年来无数报国无门反遭迫害的英雄末路之写照,英雄走向末路,大宋也就该走向末路了。

  宋江没有林冲的“朴忠”,林冲靠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安身立命,宋江则靠权谋,靠利用最流行的潜规则来博取最大的收益:金钱、名望,用的全是小吏的手段。林冲能交鲁智深这样的真好汉做朋友,也能帮助李小二这样“窃钩”的穷人,但把他放在宋江押司的位置上,碰到上司发文来追捕重大犯罪嫌疑人,他会像宋江那样泄露重大国家机密么?宋江那样做,是施恩于黑社会,是不折不扣的黑社会保护伞,这连一个公务员最起码的操守都不具备,何来“忠”?宋江作为郓城小吏,而利用权利金钱,收买各路边缘人,声闻于天下。--他的钱也来得蹊跷,因此萧瀚说他有“财产来历不明罪”重大嫌疑。从当小吏开始,他就做好随时和朝廷决裂的准备。光宗耀祖是男人正常的追求,但宋江选择的路径和林冲不一样,一用潜规则,一用显规则。因此他在江州题写的“反诗”,和林诗相比,风格不一样: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所表露的是一种怨气而非悲壮。林冲蒙冤那样重,想到的只是“威镇泰山东”,而非报复社会,而这位口口声声忠孝的宋押司如果真忠于国事,不但不会私放天王,也不会在流配的路上,劝诱和欺骗燕顺、王英、郑天寿、花荣、秦明等上梁山。--黄文炳看得一点不错,他早有造反之心,然后走“杀人放火受招安”的老路,博取官爵,但以揣测犯罪动机来定罪,而不是根据犯罪事实定罪,则是“莫须有”。--将宋江判处死刑是很不公平的,这是另一个问题。题反诗事发是上梁山的导火索,因此和英雄末路相比,这个小吏的末路有点滑稽。先是装疯卖傻在屎尿坑里打滚,企图骗过缉捕的公人。推上法场时,“宋江只把脚来跌,戴宗低了头只叹气。”被晁盖救了后,哭道:“哥哥!莫不是梦中相会?”

  比起英雄和小吏的末路,贵族柴进的末路直叫人惋惜痛心。作为大周皇帝的嫡传子孙,有誓书铁券在手,对来自朝廷的伤害他有种自信。和“朴忠”的林冲、“权谋”的宋江比,他一直和现行的体制保持冷静的距离,作为让位于赵家的柴家后裔,他内心恐怕并不认为自己是大宋的臣民,因此“忠”对他没有意义,自然谋取高官对他也没有意义。他和大宋是一种“契约”关系,自己的祖先和皇帝的祖先订立了江山转让“合同”,按照合同赵家需给予补偿,补偿条款中便有“司法豁免权”一项,大宋对他而言,惟一应该做的就是“履约”。秦汉以降,郡县天下,贵族势力日渐凋零,特别是隋唐开科取士后,寒门与豪门一起参加科举考试,国家公共职务向全体百姓开放,没有了特权自然没有了贵族。到宋代,除了皇族恐怕异姓贵族只有柴家了。因为在贵族和皇室只是名义上的君臣关系,更多的是一种盟约关系,贵族遵某姓为共主,贵族自己有独立的势力范围和很大的自治权。许倬云先生曾比喻,秦汉前天子和诸侯的关系是总公司和子公司的关系,是真正封建;秦汉以后皇帝和各地方政府是总公司和办事处的关系,办事处是没有独立法人地位的。

  赵匡胤黄袍加身,从柴家那里得了皇位后,为了解决道统上的合法性难题,订立了赵、柴两家的合同。那么在宋朝初期,赵家或许还有种得位于孤儿寡母之手的道德内疚感,履约的积极性很高,统治天下时间一长,便具有自然的合法性,履约的约束也越来越弱。此时的柴进并非没有危机感。战国时期新兴地主阶级崛起后,国与国之间征伐不已,各国贵族有朝不保夕之感,孟尝、平原、信陵、春申等战国四君子大批养士之风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形成的。柴进“养士”也是出于这种考虑,不管良莠都招集在门下,既周济林冲、宋江、武松那样的人,也养洪教头那样的人。“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在奸臣当道、公器私用的北宋末期,繁华之中隐藏着极大的社会矛盾,过着优厚生活的柴进自然不能置身度外,“养士”以备不时之需,这也是贵族一种“自保”措施,大官积累财富攫取权力以获得安全感,小官巴结上司以求自保,祝家庄这样的地主自己练兵自保,小老百姓去当响马自保,柴进不能去作大官,也不愿意去当贼,最好的选择是“养士”。金圣叹评价说:“柴进无他长,只有好客一节。”“旋音去声,言其能旋恶物聚于一处故也。水泊之有众人也,则自林冲始也,而旋林冲入水泊,则柴进之力也。”--柴进旋林冲入水泊,只是无意插柳,他自己是不愿意放下贵族架子去当强盗的。

  可这样一个连皇帝都许诺给司法豁免权的贵族子弟,在知府的小舅子眼里,完全是可以任意鱼肉的乡民。权力可以统吃一切,先朝订立的法律文书,在段天锡眼里,只是废纸一张,“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当年让江山订立的合同,大宋政府完全可以违约了--江山已经到了老赵家中一百多年了。

  林冲平时出阵,只是一职业军人奉命而为,无多话。攻打高唐州时,“头领林冲横八丈蛇矛,跃马出阵,厉声高叫:‘姓高的贼,块块出来。’”林冲主动出马,一为报柴进之恩,二是出于对高家的仇恨。迫使林冲、柴进两位梁山大功臣上山的为高俅兄弟,高俅才是梁山第一大功臣。

  原本寄希望于赵官家遵守合同的贵族也不得不作了强盗,但他和林冲一样,毕竟有种情结,做不了彻底的强盗,但对大宋他决无宋江那样的奢望与天真,最后称病辞官回乡务农,得以善终,这是贵族的清醒。

  英雄、小吏做了强盗,贵族也不得不做了强盗,大宋朝廷还能剩哪些人?

两个孤独者的伟大友谊

  金圣叹说:“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琢削元气也不少。”

  青年学者萧瀚说:林冲是一个具有人道主义的帅才。

  我的一位妹妹说:嫁人就要嫁林冲这样。因为他懂得珍惜爱情、呵护妻子、对家庭负责。

  他们说的都有道理。以三百年前的才子看来,林“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对自己的行为自始至终都非常清醒与理智,考虑问题太过于周全。如金圣叹这样的率性人看来,可佩服而不可亲,林不如鲁达之豁达,武松之豪迈、李逵之率真。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学者来分析林冲,他最具备现代职业人的种种品格和素质。而作为一个女性,看待事物和分析人物往往凭感觉,但不得不承认,在复杂的理论和玄妙的分析面前,往往感觉是最准确的。林冲应该生活在现代,而不是生活在千年前的大宋,是因为他的言行符合现代社会的种种规则。

  如果林冲生活在现在,他也许会成为一个非常幸福和成功的中产阶级的一员。林冲的可爱,就在于“可靠”。他是一个可靠的丈夫,一个可靠的朋友,一个可靠的下属和同僚。他不会轻易动情,但一旦选择了某位女子他会为其一生负责;他一旦成为你的朋友,你可对他托付一切,别人可以出卖他而他不会出卖别人;对上司对同僚,他会永远抱一种有距离的尊重,他会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内工作,对这个集体负责对自己上司负责而不轻易涉及人事上的是是非非。

  在《水浒》中,有两个孤独者:林冲和鲁达,他们俩的友谊超越世俗的功利,他们是一对真正达到精神默契的朋友。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梁山,林冲不是普通的官吏,也不是寻常的匪。--在官场和匪窝,他都是一个异类,一个品行高洁的异类,一个不丧失独立精神、独立人格的异类。将林冲和鲁达相比,似乎他们是性格的两极:一人能忍,一人性急;一人精细一人豁达;一人温雅一人鲁莽。但他们却能成为最好的朋友,是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伟男子,他们都有着包容三山五岳的胸怀,他们有着人世间最宝贵的“爱心”。

  《水浒》中处处说“忠义”,但真正做到谋事忠,对友义的只有林冲和鲁达。宋江以下的众头领,互称兄弟。然而他们之间,大多并不是一种心心相通的、人格平等的朋友。要么是宋江与戴宗、李逵,卢俊义和燕青那样的主仆关系,要么是宋江和吴用、柴进等相互利用关系;更多的是李忠、周通这些为了自身安全而结成的利益“盟友”。一百单八人中,有些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情。如卢俊义未必会与出身低微,本事全无白胜有什么兄弟情谊,他和大官人柴进会投缘;吕方郭盛作为铁杆宋系的人,也不会去结交小乙哥;而杜迁、宋万死时,黑三郎才给了一句赞语,此前也没有与这两人交谈的记载。在这种打着忠孝仁义旗号,存在有教主绝对权威的黑社会结构下,三阮、二张、孙立孙新、菜园子母夜叉、李应杜兴这样的亲兄弟、夫妻、主仆关系才是正经,且分崩离析,各自逃难之时更加明显。鲁智深和林冲,不是势利之交,不是血缘同胞,偶遇而相互欣赏,结成生死之交。

  撇开一切世俗的尘埃,林、鲁友谊如高山上之白雪,如幽谷中之兰花,如云散雾开后的明月,那样超凡脱俗,那样美丽洁净。在草莽之中,竟有这样的伯牙与子期。

  宋江第一次见武松,便说:“江湖上多闻说武二郎的名字,不期今日却在这里相会。多幸多幸。”过了数日,拿出来银子给武松做衣服,武松离开柴进家时,宋江相送数里,再次赠送银子。宋江第一次见李逵,就是替他还赌债。“贤弟但要银子使用,只顾来问我讨。今日既是明明输给他了,快把来还他。”然后请李逵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博得李逵的称赞:“真个好宋哥哥,人说不差了,便知做兄弟的性格。结拜了这位哥哥,也不枉了。”与其说这是交朋友,不如说是收买。--宋江能收买李逵这样的顽童,因为顽童往往一个玩具就能搞定,却未能收买住武松。所以金圣叹评论道:“其结识天下好汉也,初无青天之哐荡、明月之皎洁、春雨之太和、夏霆之径直,惟一银子而已矣。”

  林冲与鲁智深相识,正值鲁飞舞禅杖,林冲喝彩道:“端的使得好。”两人刚结为朋友,就碰见了高衙内调戏林冲妻子。鲁智深立马要出拳相助,被能忍的林冲劝住。鲁达一见林冲妻子,立刻如林冲多年的兄弟一样,叫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话。阿哥明日相会。”如此唐突,方显出鲁智深的坦荡真诚的性格,一见定交便如此。男女间有一见钟情的爱情,男人与男人之间,何尝没有一见如故的真友情?--王怡曾经说过鲁智深也许暗恋林冲妻子,我不敢否定这种猜测,但我更愿意认为这是鲁智深真将林冲视为兄长的缘故,便无过多的虚礼。

  和陆虞侯这样的“朋友”相比,鲁智深更显出世上真朋友的稀缺。林冲误入白虎堂后,被刺配沧州,鲁智深千里暗中护送,直到林冲脱离险境为止。鲁智深在野猪林里那席话,至今读来泪满襟。

  “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得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又见酒保道:‘店里一位官人寻说话。’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店里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到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

  此段话不仅可看出智深的多情多义,也可看出他的粗中有细。这份情谊,直可动天地、泣鬼神,安能用“江湖义气”四字形容之?

  从刺配路上,林、鲁一别,便关山万里,两人并未互通信息,可情谊决非时光和距离可以隔断的。直到第五十九回,众虎归水泊后,鲁智深问林冲:“洒家自与教头别后,无日不念阿嫂,近来有信息否?”王怡以此作为智深恋阿嫂的证据,我认为这正是智深作为朋友,深深理解林冲的缘故。他知道林冲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刺配之后,留妻子孤身在京,自然放心不下,问阿嫂近况实在是对朋友最大的关爱。而宋江害怕李逵再次造反,为了保住自己一身的名节不惜毒死李逵,这不是友谊而是最大的自私,他把李逵当成自己的私有物。

  李白和杜甫,长安相识后,不久相别。天宝四年在山东得以短暂相见后,从此各自飘零,山高水远,可那份情谊,两人一生未能忘怀。杜甫流落秦州,当时李白从永王被流放。杜甫担心李白的安危:“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当李白死在当涂后,杜甫也是垂垂暮年,可对朋友的思念一点没有减弱。想起他和李白壮年时同游单父台的情景:“隔河忆长眺,青岁已摧颓。不及少年日,无复故人怀。”只有相知相得,才有这种历岁月而弥坚的友谊。--林、鲁的情谊可比之李、杜。

  林、鲁两人,都具备大智慧和大慈悲。

  林冲爱妻子、爱朋友、爱自己的职业,富有同情心。他是个优秀的军事教官,不但业务水平出众,而且没有野心,不与官场的大多数人同流合污。尽管他精细过人,但还是着了高太尉的道。高太尉、陆虞侯真是利用林冲忠于职守、同情弱者、热爱本职的“软肋”,才能诱骗他进了白虎堂。首先,高太尉派人装成落魄的江湖壮士卖刀,引起酷爱先进武器的职业军人林冲的同情。林冲买了刀后,又派人请林冲拿刀去给太尉观瞻,以服从为天职的林冲自然难以拒绝。饶是林冲如何才智过人,哪能想到人心如此歹毒。林冲被刺配后,为了妻子的安全与幸福,对丈人说:“只是林冲放心不下,枉自两相耽误。”并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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